2005年8月29日 星期一

羅馬帝國衰亡錄

TIME 時代解讀
2005/8/29

對未來的憂懼,終結了締造日漸緊密聯盟的夢想

這或許比不上美國建國的故事——不見華盛頓渡過冰封的德拉瓦河,也沒有一代聖賢群集在費城起草憲法——但是現在稱為歐盟這個團體的創立也自有其戲劇性。有一九四六年邱吉爾的蘇黎世演說,呼籲建立歐洲合眾國;有一九五○年法國外長羅勃舒曼的計畫,主張集合歐洲產的煤與鋼——戰爭的肌肉——於一個多國主管當局之下;也有羅馬條約簽訂的激動,一九五七年這個條約建立了歐洲經濟體。幾年前英國國家廣播公司的電視系列《毒杯》中,比利時外長保羅亨利史巴克有一名助理回想當時的情緒:「史巴克轉身對我們說:『你們是否認為今天我們為新羅馬帝國奠下了第一塊基石,而且這次不費一槍一彈?』那天我們大家都感覺像羅馬人。」

現在有這種感覺的人不多了。一週來,法國與荷蘭的投票人相繼否決了歐盟憲法提案,歐盟創建者的希望有如槁木死灰。歐盟的公務大多極其枯燥,但是有點像椰子,外表的枯燥掩飾住藏在內部的潛力。「歐洲計畫」(支持者這樣叫它)一向都有政治層面。羅馬條約要求簽約國追求「日漸緊密的聯盟」,而三十多年來,負責讓歐盟能夠運作的人員大都希望、也都相信,有朝一日歐洲能夠以強大、民主的聯邦姿態站上世界舞台。

這個夢想如今已破碎。投票反對憲法的原因固然有很多,但可以這樣說:有一個共同點是畏懼未來。許多現代歐洲人認為他們舒適的世界遭到各方威脅,包括中國的競爭、波蘭的水管工人、以及可能會搬來的土耳其鄰居。一有機會,他們就大聲要求停止改變。

當然是停止不了。但是,隨著歐洲人漸漸習慣一件事實:他們的投票並沒有造成天上的星辰不按照既定的路線運轉——例如生產製造業的工作仍然在移往中國——有兩種傳統的看法必須拿出來重新評估。第一就是認為追求歐洲統一的熱情一向都只是政治菁英的產物——認為一般民眾對它的支持度向來都不夠強,因為民眾(要是有人問他們的話)蠻喜歡他們本國的風俗與法律的。對於這種看法,正確的回應是:沒錯,但又怎麼樣?確實,歐洲計畫的推動者向來都是那些最投入的人。但是歐盟創建者展現出來的與其說是菁英人士的傲慢,不如說是領導。一九四五年戰後,總得有人接下歐洲這條破船、設法修補完整。要想把內部多年的對立昇華成共同的制度,這樣的歐洲不會因為空泛的民意表達就能實現,而是要靠舒曼、史巴克與其他人士來推動。

還有一點也是事實:柏林圍牆倒塌之後,沒有人問過西歐人民願不願意把荷包和好運拿出來和吃過共產統治苦頭的東歐人分享。那又怎樣?沒錯,容許新近民主化的東歐國家享受歐盟會員國資格,這個決定不曾獲得全民的首肯。但它仍不失為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政治領導行動之一。

第二,普遍都假設——雖然沒有人這麼粗魯地直說出來——布希政府對上週的投票結果一定在竊喜。畢竟,席哈克在投票中受到了教訓,而主張對伊拉克動武的人都視席哈克為眼中釘。還有那些愛擔心的美國人,他們因為害怕歐盟會團結一致成為美國的政治對手而夜裡睡不著覺,現在可以放心入睡了。

事實上,這兩場公投對華府來說是壞消息。從波多馬克河邊(美國政府所在)看去,歐洲人好像很令人生氣、優越感太強、忘恩負義、自顧自、像鴕鳥,又太輕佻。但是歐洲有兩項特質在當今世界是相當稀罕難得的:它很富有,而且講民主。美國制訂政策者知道他們不能樣樣都自己來——矯正一切錯誤、嚇退一切暴君、扶助一切為貧窮折腰的人、整治一切環境亂象。美國要想實現它的目標就需要有能幹的、樂意的盟友。如今美國面對的展望是這樣的一個歐洲:因為關於歐盟制度架構的無窮辯論而耗盡了政治頻寬。正當世人最需要各個民主國家通力合作、拓展自由與繁榮的疆界,但是未來十年歐洲各國領袖很可能都會在搞一些令人麻木的文件作業。羅馬人就不會這樣做。不過,經過了上週,還有誰覺得自己像羅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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