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8日 星期五

背負歷史十字架的國族

黃欽勇/電子時報社長
 
遠在東亞的台灣,與巴勒斯坦、以色列幾乎是八竿子打不著,但藉著資訊產業牽起的緣分,台灣與以色列在電子產業上,合作多於競爭。以內建微處理器知名的ARC營運長梅爾(Derek Meyer)就表示,台灣廠商擅長個人化的多媒體行動產品設計與生產,而以色列的設計公司則擅長數位信號處理(DSP)技術,兩者之間,由於民族性不同,產業結構也大相逕庭,競爭有限,反而互補的商機處處可見。我們從電視螢幕上,看到的是烽火下的以色列,但從未從情感的角度,去深度的觀察這批猶太子民的喜怒哀樂。

 2007年3月中旬,我到上海參加中國半導體展的面板產業研討會之後,在浦東機場搭上土耳其航空從上海起飛,經過北京、伊斯坦堡,到特拉維夫的航班。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一路上一邊翻閱由「Discovery」編撰的以色列特輯,一邊與鄰座長期在上海經商的猶太人奇伯(Aviel Zilber),從如何在中國經商,一直談到以色列的建國經驗。

 從人文角度而言,以色列這個面積略微超過兩萬平方公里、充滿傳奇的國家,幾乎可以說是人類文明發展史的精粹選集。半世紀以來,陸續回到以色列參與建國囤墾的猶太人,從歐洲、中東、美國,甚至伊索匹亞,帶回來截然不同的人文經驗。以歐洲猶太人為主體的集體農場(Kibbutz,希伯來文的原意為共同囤墾區),有非常濃厚的社會主義色彩,我們可以在類似「人民公社」的集體農場中,感受猶太裔的馬克斯在唯物主義上的各種論證。

 從地理的角度而言,這是亞非兩塊大陸連接之處,亙古以來,人類走出黑色非洲所踏上的第一塊土地便是以色列。北方的戈蘭高地,在以阿戰爭期間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南方城市艾拉特(Eilat)濱臨紅海,在以色列狹長的國土上,硬是伸出一小塊延伸到紅海的出海口。扮演人類文明通衢的以色列與猶太人,在歷史上,無可避免的遭遇更多遠較中國人還要複雜的歷史情仇。

 千年來的種族牽扯與矛盾 從西元前1000年,大衛王建立耶路撒冷舊城開始,猶太人便不斷在矛盾衝突的夾縫中生存。1948年建國以後的以色列,開始接納來自各國的猶太人回到以色列,重建這個歷史中斷兩千年的國家。在蘇聯解體的過去十幾年中,有近百萬的猶太人從獨立國協回到以色列,而在這之前,以色列的新移民,可能來自美國、波蘭、捷克、英國、比利時,甚至德國。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以色列從伊索匹亞帶回來超過十萬名的猶太後裔,據說他們是當年猶太族群分散之後的一支,由於長年留在落後的黑色非洲,這批原本只能在伊索匹亞務農的猶太人,教育水準低落自不在話下,然而以色列政府寬厚的接納他們,加入猶太建國的行列。

 回程轉往土耳其伊斯坦堡的飛機上,鄰座是一位氣質高雅的長者,絲質的薄外套流露出不凡的穿著品味。攀談之下,知道這位已經七十五歲的長者,是從南非移民回到以色列的,他說從1948年到今天,以色列的人口幾乎暴增十倍,而來自各國的猶太移民,各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與價值觀,但經過六十年的融合,如今能建設成一個完整的國家,背後的猶太建國主義精神,是非常重要的關鍵。

 這位中文名字叫謝爾的老先生告訴我,當年在葉門有一個擁有千年歷史的猶太族群,由於長年身處阿拉伯世界,女子外出也蒙面,阿拉伯世界的習俗雖深深影響了這個族群,但他們還是保留了千年以來猶太族群的各種重要習俗、禮儀;以色列在建國期間,他們扶老攜幼的回到以色列,如今他們也已完全融入以色列的社會。除此之外,在波蘭的猶太人,跟隨當地的習俗,下田採收馬鈴薯的都是婦女,但在北非的摩洛哥,婦女是不下田耕作的。以色列人面對的是來自各國不同的習俗,除了彼此尊重,逐漸融合之外,別無他法。看到以色列,想想台灣的族群爭議,一念之間的落差,相距何止千里。

 如果說以色列其實擁有最複雜的族群、最原味的宗教信仰,以及與鄰近潛在敵國相對面積、人口最懸殊的對比,我想絕大部分人會給予以色列更多的同情。但相較於以色列人的勇於面對現實,台灣人似乎不斷的在逃避歷史給予的試煉。台灣人說,上一代留給我們太多的歷史負擔,二二八總是牽扯著不同的族群對立,然而有錢的台灣人以移民美國為榮,影歌星恨不得讓別人知道,他們正在加拿大坐移民監,以此來凸顯其與眾不同的社會地位。遍布全球的猶太人,在不同的時點回到以色列參與建國;僑居海外的,則給予以色列最誠摯的支持與祝福。以色列科技界人士說,他們相信英特爾會在以色列蓋晶圓廠,絕對與匈牙利出身的猶太人葛洛夫有關,葛洛夫是英特爾創辦人,美國科技界的英雄,也是猶太人的驕傲。

 兩者之間的對比、落差,顯然台灣的問題,不僅僅在於外顯的具象,也在於內在的族群修為。土地面積只有台灣三分之二大,人口不到三分之一的以色列,從1967年的以阿六日戰爭之後,每一任總理都是國際新聞中的要角。而我們的政治領袖,卻無法在正面的國際新聞中嶄露頭角;偶爾出現在版面中,卻都是嘲諷、輕蔑的語氣,這些「果」,難道僅僅是因為我們與大陸在面積、人口上相差懸殊而已嗎?

 剛剛辭世不久,被譽為二十世紀最具影響力的政治學者杭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在《文明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一書中,描述基督教文明與回教文明之間的衝突,猶太人站在基督教文明的最前線,面對整個穆斯林世界的壓力,這可以說是猶太人的宿命。衝撞宿命的猶太人,不論是在地中海邊上與大浪搏鬥,或是在火車站前一夥、一夥著軍裝、荷槍實彈的年輕面孔,不管他們長得像猶太人、阿拉伯人,甚至是黑皮膚的非洲裔猶太人,毫無疑問,猶太人從裡到外,都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之一。(本文摘自《出擊-數位台灣的國際思維》,天下文化出版,200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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