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30日 星期四

成功者的失敗學》朱樹勳 從失敗找進步

資料來源:朱樹勳

說起外科醫生,很多人腦海裡立刻浮現的影像,可能是臉上有道長疤、卻仍然很帥的「怪醫黑傑克」。這個漫畫家筆下的無牌天才神醫,透過高明精湛的醫術,總是能從死神手上,搶救一個又一個在死亡邊緣掙扎的病患。

現實生活中,外科醫生不是神。看盡生命起落的心臟外科名醫、亞東醫院院長朱樹勳說:「對外科醫生而言,開刀失敗是很大的挫折,因為你希望每個案子都能成功,但開刀手術一定有風險,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

學會不被失敗挫折擊垮,並從中檢討改善,追求永遠不可能達到的「完美開刀」境界,是成為出色外科醫生的必要條件。

1937年出生、來自屏東鄉下的朱樹勳,不只從人才濟濟的台大醫學院畢業,還成了台灣的「開心」名醫。

40多年行醫生涯中,朱樹勳開過7,000多個心臟外科手術,創下20多項台灣開心手術的首例。1973年完成台灣第一例冠狀動脈繞道手術,1985年首 度利用人體的瓣膜置換到心臟裡,1987年寫下同位心臟移植首例,1989年完成第一例異位心臟移植。優異的表現,讓他在1974年獲得第12屆十大傑出 青年,1999年出任亞東紀念醫院院長至今。

學業、事業看似一帆風順的朱樹勳,三歲喪母,12歲時父親辭世。由於父親生前曾期許他,長大一定要讀大學;小小年紀的朱樹勳便天真地問人:「怎樣才可以唸大學?」得到的答案是「要先唸中學」。於是他便展開一連串的正規升學之路。

愛畫畫…竟然進了醫科

朱樹勳就讀國小時,有次在課堂上偷偷畫畫,被老師逮個正著,老師不但沒處罰他,還稱讚他,更加深他對繪畫的喜愛。

升大學時,他保送進入成功大學土木系,以為從此和自己最愛的畫圖為伍,誰知土木系只能畫工程圖,無法滿足他的興趣,第二年重考,考上台大醫學院。

學醫雖然開啟朱樹勳對生命的好奇,但就讀醫學系時,朱樹勳忙著參加美術社、打橋牌、旁聽文學課程,大三時甚至獲得大專美術比賽第三名;選擇進入醫學外科後,他對醫學的興趣與投入才真正發酵,尤其開刀每一個步驟都不能馬虎,更讓他深深體會「做事,用心很重要。」

朱樹勳進入台大醫院服務後,1971年到美國德州心臟醫學研究所深造,擔任心臟血管外科研究員,從師心臟外科權威庫里。庫里擅長把複雜的開刀程序簡化,減 少病人負擔,讓朱樹勳受益良多。兩年後,他已學會許多心臟手術的先進技術與觀念,親友勸他留在國外發展,他卻決定返國服務。

1973年朱樹勳學成返台,為病患施行心臟開刀手術,前面幾個案例都很順利,讓當時才36歲的朱樹勳,很有成就感。

但開刀手術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朱樹勳不久後就遭遇第一個開刀失敗案例。

病患是個小朋友,術後一周因肺水腫致死。此事讓朱樹勳失眠整整一個禮拜,想到小孩年紀那麼小就結束生命,幾乎讓他難過到想要逃避這一切,「我當時心想:我要回美國,改行不要再當心臟外科醫生!」

手術失敗…學到不能逃避困難

就在朱樹勳幾乎被挫折擊垮之際,有一天他突然想通了一個道理:「就算我不再當醫生了,但我無論到哪裡,都會有失敗,不能因為遇到困難就逃避。」

因此,他重新檢視這個失敗的案子,發現以當時最先進的醫學來看,自己已經盡了全力,可以問心無愧,因此,他告訴自己要坦然接受失敗的事實與挫折。從此以後,只要遇到困難,朱樹勳都自己想辦法解決,對於每一個病例也都仔細評估,為每一次開刀做最好的計畫、最好的準備。

有位心臟移植病人雖然手術成功,出院後卻因為缺乏支援,沒有持續服藥而致死,也讓朱樹勳覺得既挫折、又惋惜。

「心臟移植成功,不代表手術就已成功。」朱樹勳說,這個案例讓他驚覺,原來有些問題不是醫學的問題,而是社會的問題,就算開刀成功,缺乏社會、經濟支援,仍然無法使病患康復。

這個案例發生後,院方檢討如何讓類似事件不再重演,決定未來應更慎選心臟移值病患,是否有家庭支援、是否遵重醫囑等,都要列入考量;醫院也為病患組織「病友會」,有人不按時服藥時,病友間會自發性叮囑。

「所有失敗都是給你進步的機會,要從失敗中學習。」朱樹勳認為,這是一個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對外科醫生而言更是金科玉律,因為「想救人,卻沒成功,就算失敗。」

身為外科醫生,朱樹勳40年來在死亡邊緣搶救生命的例子,多到不勝數,讓他對成敗有更深刻的體會。

剛到亞東醫院任職時,有一次一個急診室病患情況危急,朱樹勳研判應該立刻開刀,但病患家屬不在場,沒有人可以簽同意書,他當機立斷馬上進手術房,因為執意等家屬簽字再開刀,「病人早就死了。」

還有一次,住家隔壁的一位大法官半夜氣喘得很厲害,家屬向他求救,他立刻開車、還闖紅燈地把他送醫;大法官的太太緊張害怕到雙手發抖,家屬同意書怎麼填就是填不完,朱樹勳不等家屬填寫完,立刻為大法官插胸管、開刀,再度挽回一條性命。

「只要覺得病人有50%的存活機率,要我袖手旁觀不救他,我做不到。」因此,即使冒著抵觸相關程序或規定,萬一手術失敗可能被家屬控告等風險,朱樹勳也決定動刀。

他相信,只要是基於專業判斷及救人的動機,萬一失敗,家屬應該也會理解;而且即使是醫療糾紛,也會有認定過程,不應該因為害怕這些事情,就不做外科醫生該做的事。

他指出,外科醫生一輩子會遇到很多失敗的案例,但一定是大部分案例都是成功的,才有可能在這條與死神拔河的路上繼續走下去,尤其是當病人在死亡邊緣時,能夠把他救回來,這種成就感,是當外科醫生最大的回報。

雖然期許外科醫生追求「完美開刀」境界,但朱樹勳坦言,這是永遠達不到的目標,「它就像北斗星一樣,讓人曉得方向,但永遠追求不到。」

如果外科醫生覺得自己的開刀手術已經完美無缺,就會開始走下坡,因為「當你覺得完美時,就會停在那裡,不會再進步。如此一來,不見得會立刻失敗,但也許就會逐漸被淘汰,甚至退出這一行」。

朱樹勳認為,只要是人,永遠都有進步的空間。以心臟開刀手術為例,如果技術已達到90%完美,為何不達到95%或99%呢?如果已達到100%,那麼開刀時間能否再縮短?傷口可否縫小一點?出院時間可否再快一些?

終身學習…用「八多」勉勵後進

進步是永遠沒有止境,他主張每個人都應終身學習,並以「八多」勉勵年輕的外科醫師,分別是多讀、多看、多做、多想、多聽、多問、多寫、多教。

喜歡自己動手畫醫學圖的朱樹勳,曾被形容為「刀挽有限生命,筆描無限山河」,雖然他的手術刀和畫筆,分別用在理性的心臟外科和感性的繪畫上,他卻從中找到人生修練的共同點。

「醫術正是一種藝術。」他說,一幅好畫,增一分則太濃,少一分則太淡,每一筆都要恰到好處;開刀就像繪畫,事先要計劃好,要胸有成竹,專注屏氣,一揮而就,每一刀都要對病人有好處。「如果劃下一刀太淺、再劃一刀,或第一次縫不好,再縫一次,都是對病人不好的浪費動作」。(

【2008/10/29 經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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